pa131x34-2.gif 

早上拿了值班手機,上網查看信箱,收到一封標題為『聯合報請向精神病患』道歉的
信件,按了連結去看,是關於精神病患再度被媒體污名化,而媒體又如何的堅定不認
錯的內容,心中有著感動,卻又覺得這樣的活動總是要無疾而終的。

大六精神科見習的時候,我第一次有了成為精神科醫師的念頭,不同於大多數醫學生
在科系選擇時的排除法,精神科就這麼敲進腦袋中。實習期間,我只參加了精神科及
婦產科的面試,除了中山南路那家被列為備一,其他三家醫院都錄取。當我回家告訴
父親這件事時,被痛斥了許久,父親的說法,像是念了七年的書卻要去照顧瘋子,你
就沒有好一點的選擇嗎?很多情緒化的字眼,一時也想不太起來,因為這樣,幾乎有
半年的時間沒有回到家中,沒有和父親說話。我在堅持什麼?

精神科很輕鬆嗎?見習那幾個星期,每天七點半開晨會,住院醫師會報告昨夜急診病
人的狀況,見習醫師必須記錄相關的精神狀態檢查,然後與固定病人會談,參加團隊
會議、個案討論會、跟診,然後看著學長們被電的亮晶晶,有時也被流彈波及,氣氛
絕對不是所謂的輕鬆。我依稀記得帶著病人往學校操場活動的路上,她告訴我自己如
何在家中躺了半年不吃不喝不動,然後被家人帶來醫院接受電療,然後活了起來,以
及聲音是如何鼓勵她跳樓,她又如何在相信自己會飛的剎那,由窗口一躍而出。如此
魔幻的言語及經驗,我直想知道更多。

在精神科工作的人,很少沒被病人打過。我遇過幾次,也經歷過從心裡涼到腳底的恐
懼,而那些只是少數不愉快的經驗,大多數的時候,我對他們在生命逆境中,所展現
的努力與韌性感動不已;而當他們遭受所謂正常人的欺負時,只能兀自羞慚,自己做
的太少,以致於他們必須在充滿敵意與不解的環境中生存。

A先生,因持續的幻聽逼得要自我了斷,經過治療之後,他開始工作。每天清晨五點
,由象山附近搭車到士林的某公家單位當清潔工,五點下班,一個月只賺5000元。

B先生,生病前是復興美工的學生,喜歡畫畫,因為對傳統治療藥物反應不佳,必須
服用需每月監測白血球濃度的藥物,服藥後會頭暈,但他仍會出沒在美術館、歷史博
物館,親近他所愛的。

C小姐,對藥物的效果始終不佳,鎮日都沈浸在症狀中,家人早將她放棄在醫院中。
有天她突然神智清明的說:我怎麼會病了這麼久?即使只是短暫的清醒,我卻感覺
到她的難過與不解。

D先生,連話都說不清楚,卻老是一直在說。每天都伏案在桌上抄經書,他說:希望
菩薩保佑父母身體健康,姪兒們會讀書,還有讓自己的病趕快好起來......

還有許多在醫院住了多年,卻怎麼也回不了家的病患,家人永遠記得當年他們如何的
不好,而吝於給他們機會,總要醫生護士好說歹說,請他們來看看自己的兒女、兄弟
、父母,就算只有短短的五分鐘,他們都可以高興許久。我不知道還有哪些人的快樂
是可以這麼容易又困難達成。

上述這些小小的片段,不會在任何的公眾媒體上出現。媒體何其多?若沒有辛羶火辣
的字眼、內容,它們賣什麼?關於精神病患,永遠都是不定時炸彈、瘋漢、治安的隱
憂,耳熟能詳,幾乎成了全民共同的反射性思考,面對如此強大且全面的抹黑污衊,
總是被關在醫院、鎖在家中、鍊在狗籠裡的精神病患,他們有什麼反擊能力?而那些
以口、筆為刀劍的媒體人的作為,直逼落井下石。是的,群眾有知的權力,平衡報導
與二面俱呈難道不是基本的要求嗎?誰來決定群眾該知道什麼?

總有一天,我想帶著自己所有的病人,到凱達格蘭大道遊行,讓他們也可以為自己的
權利和未來發聲。我不害怕會有小小的混亂,也許因為他們沒見過這麼大的馬路,也
許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遊行過,可是我相信他們會很好,他們需要的只是機會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fayehua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5) 人氣()